刺蜜

 他看着她,神色平静,眼圈发青,碧眸清清泠泠。

 瑶英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。

 他果然还是累着了,白天又为了她的事走了那么远的路,病情加重,这么热的天,还得在床边生炉子。

 她给他擦了脸和肩膀,迟疑了一下,小声道:“法师,我扶你起来,身上也擦擦吧?睡着舒服点。”

 昙摩罗伽双唇轻抿,一声不吭。

 他五官深邃俊美,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时看着也是一派清冷庄严,严肃起来更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,这会儿躺着看瑶英,虽是病中,气势依然雍容。

 瑶英当他答应了,扶着他的肩膀,让他靠坐在榻边围栏上,她照顾过醉酒的李仲虔和受伤的谢青,两人都人高马大,照顾起昙摩罗伽不在话下。

 等他坐定,她松开手,重新绞了帕子,轻柔地按在他脖子上,慢慢往下。

 温热细滑的帕子轻柔地擦过他露在外面的锁骨,帕子一角滑进僧衣,他忽地抬手,握住瑶英的手腕。

 瑶英抬眸看他,他面容沉静,眸光冰冷,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汗津津的。

 “法师?”

 瑶英疑惑地唤他,他不会是又不认得她了吧?

 昙摩罗伽垂眸看她半晌,右手抓着她,左手抬起,单手解开身上的僧衣,抽走她手里的帕子,自己给自己擦拭身体。

 看他不想让自己碰他,瑶英立即低头退开,手上一紧,他紧紧攥着她,不容她动弹。

 瑶英心道:看来他还没清醒。

 昙摩罗伽一手抓着瑶英,一手给自己擦身,整个过程中,一双碧眸幽幽地看着瑶英,目光冷厉。

 瑶英一时帮他也不是,退开也不是,只得转眸盯着长案上的烛火看。

 烛火晃动了几下,昙摩罗伽擦好了,掩上僧衣,靠回榻上,这才松开了抓着瑶英的手。

 瑶英揉揉手腕,他虽然病着,手劲倒是不小。

 昙摩罗伽阖上双眸,不一会儿,睁眼,目光扫过瑶英。

 “怎么还没走?”

 他轻声道,语气透出深深的疲倦。

 瑶英道:“法师还没吃药呢。”

 昙摩罗伽似乎没想到瑶英会回答自己的话,眼帘抬起,凝视她片刻。

 坐在他面前,面上浮着浅笑的女子,真的是她。

 下一瞬,昙摩罗伽眉心微动,身形僵住,瞳孔慢慢张开,眸底掠过一丝错愕,似静夜里,忽然燃起闪耀星光,然后又一点一点敛去,很快恢复一片苍凉,只剩乌云涌动。

 他素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,怔忪不过是刹那。

 瑶英眨眨眼睛,细看他的脸色。

 四目对望,两道呼吸交缠。

 瑶英知道昙摩罗伽认出自己了,挑挑眉,“法师,是我,阿史那将军带我来的。法师刚才把我认成谁了?”

 昙摩罗伽没说话,身影纹丝不动,像是入定了。

 见他不想回答,瑶英不追问了,起身走到长案边,倒了一碗药,回到长榻边,捧着药碗:“法师,吃药吧,药冷了发苦。”

 昙摩罗伽视线停在她脸上。

 烛光浮动,她身上穿着白天在大殿时穿的衣裳,一件素净的浅褐色布袍,长发束起,墨发间一支泛着温润光泽的翠玉莲花簪子,脂粉未施,但青春娇美,雪肤花貌,依旧容sè • bī 人。

 薄暮时分,殿中密密麻麻站满僧众,殿外无数香客信众围观,佛像威严俯瞰,寺主厉声喝问,她被正式逐出王寺。

 他走到她面前,俯视着她,她悄悄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,神情如释重负。

 她可以摆脱摩登伽女这个身份了。

 自始至终,他和她都知道摩登伽女只是个幌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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